柳眼自雪線子換下的白衣上撕了一塊白布下來,在帳篷里找到筆墨,寫了幾行字在白布上,遞給雪線子。雪線子一看,只見白布上寫著「奇毒有解,神逸流香,修仙之路,其道堂堂。半年後葯成之日,絕凌頂雪鷹居會客,以招換藥。」那上面還有一行彎彎曲曲,猶如花草一樣的符號,不知寫的什麼,奇道,「這是什麼?」柳眼吁了口氣,淡淡的道,「這是寫給儷辭的留言,說一點私事。」雪線子搖了搖頭,「前面這段寫得不錯,很有梟雄的氣魄,大家要是信了,這半年在家中勤練武功,江湖可就太平了。可惜——我要怎麼證明這是風流客柳眼親手所寫的書信?你有什麼信物沒有?」
柳眼一怔,他可怖的臉上起了一陣細微的變化,似是心情一陣激蕩,緩緩探手入懷,取出一樣東西,「這個……」雪線子見他摸出一樣軟乎乎的東西,「什麼?」柳眼雙手緩緩打開那樣東西,雪線子赫然看到一張既詭異、又陰鬱俊美的臉。饒是他遊戲江湖多年也被嚇出一身冷汗,「人皮?你的……臉……」柳眼笑了笑,「嗯,我的臉。」雪線子抓起那張人皮,「好,我這就去了,你在這裡等我,不見人莫出去。」柳眼平靜的道,「若是見到我徒弟,告訴他我在這裡等他。」雪線子頷首,一笑而去。
柳眼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黑色帳篷里,過往所發生的一切支離破碎的在眼前上演。他想起很久以前,他在風情酒吧里彈著吉他,唱著不知名的歌,人人都說眼哥是個溫柔的人,對大家都好,做事很細心,這樣的男人真少見。那時候他以半個保鏢的身份住在唐家,白天大部分時間和阿儷在一起,晚上他就去酒吧駐唱,阿儷所擁有的一切,近乎也就是他的一切。那時不曾懷疑過什麼,他全部的精力都用來設想如何完美的處理阿儷所惹的種種麻煩,如何盡量表現得優雅、從容、鎮定而自信,不丟唐家的臉,他一直像個最好的管家和保鏢,只要阿儷擁有了什麼,他也就像自己擁有了一樣高興。
是什麼時候……一切變得面目全非,他再也找不回當初自己那張溫柔的臉?再也沒有寬容任何人的胸懷?從他對阿儷失望的那天開始,在他還沒有理解的時候,他的世界已經崩潰。而如今……他的崩潰的世界究竟是回來了沒有?其實他也根本沒有理解。
他從來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,從來只知道自己該做什麼,他缺乏目的的概念,往往做一件事不知道是為了什麼,只知道有人希望他這樣做,於是他就做了。
這樣性格的人很差勁是不是?他茫然看著空曠的帳篷,思緒有很長時間的空白。
帳篷外黑衣的死士已回歸秩序,列隊站好,山谷中的黑煙已經散盡,雖然伏兵已經暴露,林逋意外被救,但鬼牡丹並未放棄計劃,眾死士仍舊列隊待命。
雪線子揣著柳眼寫字的白布,一溜煙往麗人居而去,他的身形飄逸,穿的又是死士的衣裳,妖魂死士無一察覺,然而堪堪及麗人居後山坡之下,一道人影持劍駐地,彷彿已經在那裡站了很久了。
那是余泣鳳的背影,雪線子嘆了口氣,開始後悔為什麼沒有繞路?就在剎那之間,身後兩人緩步走近,「雪郎,柳大尊主呢?」其中一人格格嬌笑,「你把他藏到哪裡去了?雪線子轉過身來,三人將他團團圍住,一人是余泣鳳,一人是紅蟬娘子,一人全身黑衣,衣上綉滿了顏色鮮艷形狀古怪的牡丹花。
雪線子的目光自那三人臉上一一掠過,余泣鳳拔起長劍,紅蟬娘子手握藍色彎刀,渾身黑衣的人不知是誰,但顯然不是什麼輕易應付得了的角色。就在余泣鳳劍招將出的時候,雪線子嘆了口氣,「且慢,我輸了。」余泣鳳一怔,三人都頗出意料之外,雪線子在身上拍了拍,「余劍王、小紅蟬兒、還有這位雖然未曾謀面但一定不同尋常的花衣兄,與其大戰一場連累自己傷痕纍纍依然是輸,不如現在認輸比較瀟洒。」
黑衣的鬼牡丹盯了他一眼,突然仰天大笑,「哈哈哈,雪線子不虧當世英豪,請!」他抬手指路,「以你的氣魄,足以當我座上賓客,這邊請。」余泣鳳咽喉上的洞咕嚕一聲,似乎滿腹不快,但並不說話。倒是紅蟬娘子笑盈盈的迎上來,伸手點了雪線子幾處穴道,「雪郎受委屈了,跟我來。」
雪線子懷裡揣著柳眼的書信和人皮,此時束手就擒,懷裡的東西必定會被搜走,他心念急轉,想出十七八個念頭都是無用,索性探手入懷,把柳眼的書信和人皮一起取出,交了出去。「這是柳大尊主留給江湖的書信,方才他已被方平齋帶走,只留下這封信要我到麗人居交付成縕袍。我和柳大尊主也沒天大的交情,相助他不過是為了一萬兩黃金的銀票,諾,我現在口袋空空,連銀票都索性送你,可見我老人家沒有騙你吧。」
紅蟬娘子吃吃的笑,摸了摸雪線子的臉頰,「雪郎你素來沒有良心,為了錢做這種事我是信的,就是不知道鬼主信不信了。」雪線子乾笑一聲,「我老人家難得插手江湖中事,這次真是陰溝里翻得不淺,老臉丟了一大把,可見人真不能愛錢,一愛錢就會栽。」紅蟬娘子捏著他那如冠玉一般的臉,嬌柔的笑,「哎呀!要說你老,真沒人能信,雪郎你究竟幾歲了?」雪線子哈哈一笑,「老夫七十有八了。」紅蟬娘子眉開眼笑,膩聲道,「妾身六十有六了,與你正好般配。」